今年伊始,汉服突然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火了起来:央视春晚播出了展示古典纹样的节目《年锦》,新一季“中国诗词大会”中传统服饰的元素大幅度增加,成都、西安、洛阳早已争先打造“汉服之都”,而苏州也推出了春节期间穿汉服可以免费乘坐地铁的政策,更不用说穿着五光十色的马面裙的花季少女如今在大街小巷比比皆是。穿汉服拍艺术照、游览景点、参加活动,乃至日常出行,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潮流。然而,在我刚刚接触汉服的时候,情况并非如此。
我与汉服正式结缘是在十一年前的高二上学期。出于对传统文化的热爱以及青春期少年的“叛逆”心理,我与室友买了几套影楼古装,并时常穿着它们在班上朗诵诗歌、表演话剧。尽管这几件衣服的形制相当潦草,而且总会引起旁人的侧目与嘲笑,我们依然乐此不疲。大一入学不久,我就加入了学校的汉服社,在社团的迎新晚会上,眼看社友们身穿各式各样的汉服吹拉弹唱、笔走龙蛇,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吾道不孤”,就好比漂泊的航船望见了微茫的灯塔。此后我也在网上结识了很多同道,在和各路朋友的切磋琢磨中,我的袍子也逐渐多了起来,各种场合的款式一应俱全,甚至本院同学课堂展演时,都会经常找我借衣服。到大二,我成为社团的副社长,此时我对汉服的认识已经较为丰富,也不再满足于社内过去的自娱自乐,而是开始思索一些文化推广的事宜。
“穿出去看看,会怎么样呢?”
记得那是2017年的3月25日,当时成都博物馆正在举办敦煌文物的特展,我便召集了七位同学,共同穿汉服前去参观。一时间,唐代的飞天与明朝的袄裙、菩萨的慈眉与游人的笑靥,在华堂光影中相映成趣。那时汉服在成都还远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因而刚下出租车,我们便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你们是哪个民族的呀?”“你戴的是韩国人的帽子吗?”“可以和我们的孩子一起拍个照吗?”……类似的问题不绝于耳,我们均予以耐心解答,尴尬之余,更多的是因尽了传播的义务而感到欣慰。不知道当时跟我们合影的小朋友,有没有后来因此喜欢上汉服的?如果有的话,想必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格外怀念那个温馨的春日吧。
那是我第一次穿汉服上大街,胆子练大了以后,类似的出游从此一发而不可收。2017年的暑假,我穿着道袍漫游了日本京都,在伏见稻荷大社和游伴探讨东亚文明的共性;2018年的元旦,我穿着朱子深衣到台北孔庙拍了组艺术照,并向一位日本大叔介绍“这是中国古代的礼服”;2021年的国庆节,我与好友穿汉服在大明湖历下亭前徘徊,期间几次被人当成道士;去年4月初,我穿着直裰参加了学校党委宣传部和儒学高等研究院合办的“典籍故事青年说”比赛,向大家讲解关于《论语》的小知识,最终荣获二等奖;去年12月,我终于达成夙愿,和朋友穿深衣参谒了曲阜三孔。每一次出游都会引起旁人的好奇与疑问,而对我来说,这刚好是以身作则向他们介绍汉服文化的良机。在这短短的几年中,汉服运动也飞速发展,从二十年前的星星之光壮大成了现在的如火如荼。说起来,我也算是历史的参与者和见证者。
限于种种原因,我终究没能像很多朋友那样,真正地将汉服“日常化”“生活化”,不过我对汉服的爱好却始终没有衰减过。大一的我曾经发问,“爱好之外,何以为继”;我也一直在思索,汉服对于中华民族究竟意味着什么?汉服是汉族的,可它又不止是汉族的,它承载着数千年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共同的审美结晶与情感追求,爱好它的人理应像汉风唐月一样恢弘大气,而不是走向狭隘和偏激;汉服固然只是一种服装款式,但对汉服的喜好也不该仅仅停留于对衣服本身的好感,更重要的,是要借此激发我们对优秀传统文化的“理解之同情”“温情与敬意”,去体会“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背后沉甸甸的分量。我不知道我的这套想法能有多少人引为同调,我也不清楚汉服运动的未来会走向何方,但我依然诚挚地祝愿,能有更多的人加入我们、和我们一同来探索中华传统服饰的独特魅力。毕竟,有种情感,叫“与子同袍”。
文章发表于2024年4月3日《山东大学报》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