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实秋(1903-1987),祖籍浙江余杭,号均默,原名梁治华,字实秋。中国当代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文学大家,著名学者。中国20世纪文坛最具影响力的散文家,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享誉盛名的文学评论家,他还是杰出诗人、著名文学翻译家,国内第一个系统全面研究和翻译莎士比亚的权威。
梁实秋出生于北京,1915年考入清华学校,并于1921年与闻一多、孙大雨等人共同组织清华文学社。1923年8月,赴美留学,先后在科罗拉多大学和哈佛大学求学,专攻英语和欧美文学,1926回国,先后任教于南京东南大学,国立山东大学和北京大学。1927年与徐志摩、闻一多创办新月书店。1949年5月,移居台湾,先后任台湾省立师范学院英语系主任、台湾省立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1987年11月3日病逝于台北。
一 悠悠山大情铭铭青岛心
国立山东大学校长杨振声师法蔡元培先生“兼容并包,思想自由”之办学方针,遵循“宁缺毋滥”的原则,在全国广聘名师,到上海时碰见闻一多、梁实秋二人。杨振声求贤若渴,一遇闻、梁,便视为宝,遂坚邀他们到青岛任教。杨振声介绍说;讲风景环境,青岛是全国第一,二位不妨前去游览一次,如果中意,就留在那里执教,如不满意绝不勉强。这种先尝后买的方法颇具诱惑力。于是,在1930年夏天,梁实秋携眷与闻一多欣然抵达青岛进行考察。在青岛的“半日游览”里,他们沿街所见,绿树成荫,掩映着红瓦楼房,而且三面临海,气派壮观,令人心旷神怡,梁写下了“天气冬暖夏凉,风光旖旎,而人情尤为淳厚”。一席饮宴后就立即接受了青岛大学的聘书,梁实秋被任命为外国文学系主任兼图书馆馆长,成为人才济济、盛极一时的山东大学中又一枝奇葩。
暑假过后,梁实秋如期来到山东大学。生活上有情有趣,舒适惬意,尽情享受着海滨生活的慷慨赠与,与此同时,山大刻苦扎实的学风也令其振奋精神,全心全意投入到事业之中。起初梁实秋主要着手于古书的研究,一方面是为化解当代社会“蔑视经书或是提倡复古”的极端风气,提倡用辩证批判的态度对待古书;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在山东大学执教做足文学准备。短短几年,梁实秋逐字逐句地研读完《十三经注疏》、《资治通鉴》、《二十一史》和《杜诗全集》。梁实秋还特别迷上了杜诗,用两年多的时间苦心搜集到六十多种杜诗版本,几乎全部杜诗都被他“圈点了一遍”,而杜甫所撰写的仇注、钱注、千家注等,他莫不耳熟能详、且能洞烛其利弊。饱览古书使他的文学功底愈加深厚。
梁实秋的工作十分忙碌,他在外文系开设了“英语”、“欧洲文学史”、“莎士比亚”、“文艺批判”等课程,还担任了其他系的公共英语课。他来山大时只有二十八岁,但讲起课来却是轻车熟路,思维敏捷,语言精练生动。授课时间观念极强,总是踏着铃声进入教室,进屋便讲,不疾不徐,绝无赘余,一课讲毕话音刚落而下课铃声正好响起。他常对学生和同事说:“上课时一分钟也不能浪费,课间是学生活动和休息的时间,一分钟也不容侵犯,故尔上下课必须准时。”仅凭这点,他就赢得了全校师生的赞扬。年轻有为的他相貌堂堂、温和有礼、衣着淡雅不俗,虽是留洋出身,却不喜洋服,总是长衫棉袍,颇具谦谦君子之风,再加上他的智慧与谐趣,往往让课堂气氛非常轻松,深受学生欢迎,这也令他的众多学生至今还能记忆起他所教授的课程。他也曾回忆说:“我所讲课只要听之者不是根本不听,总能得其梗概,稍加钻研,必可臻于深刻。”虽然他极为爱护学生,遇到寒暑日总会特别关照提醒同学们,但对待成绩分数又十分严格,他常说“轻画分数,才是教师的失职”,也正因这种恪尽职守的执教风格,才让他的学生在认真求知的浓烈气氛中不断拓宽知识,受益匪浅。1934年,当山东大学的学生们听说胡适信邀梁实秋去北京大学任教,便联名上书挽留梁实秋,并致函北大校长“敝系经梁实秋先生主持开办,同学夙受陶冶,爱戴正殷,群情迫遑。北平素为文化区域,人才较多,至希见谅,另行延聘,以慰渴望”。由此可见学生们对他的敬重和信任。
梁实秋负责的图书馆工作也是千头万绪,要准备每周一期的《图书馆专刊》,作为图书馆专业周刊,不仅在大学罕见,在社会上也是唯一的。他有时还特地到上海为图书馆选购图书,由于馆内收藏莎翁著作最多,中外文各种版本甚至珍藏本都囊括其中,山东大学图书馆也因此而名扬全国。与此同时,他依然奋力写作,不间断地撰写小品、散文,并准备开展莎士比亚全集翻译。
古有李白、杜甫等八位盛世酒徒,一千多年后在山东大学又出现了新一代的“酒中八仙”。四年的执教,让梁实秋结交了众多好友,与杨振声、闻一多等七名“酒徒”,加上诗人方令孺一名“女吏”八人共同组成了“新八仙”,他们秉性豪爽“三十斤花雕一坛,一夕而磬,”他们又文笔卓绝写下“酒压胶济一带,拳打南北二京”的好句。
1934年夏,梁实秋一家迁往北平,从此,他结束了在山大四年风流倜傥的名士生活,美丽的山大校园、淳厚的山大校风和性情豪爽的山东人,都给他留下了深刻记忆。他认为这四年是他一生中家庭最幸福的时期,还认为中国从北疆到南粤以青岛为最好。漫漫岁月里他念念不忘这段时光,这种情怀也深深感染着一家人,其女梁文蔷于1999年特地回青岛寻访,当她看到刻着“梁实秋故居”的石碑,禁不住潸然泪下。
二 笔耕一生著作等身
梁实秋在他风雨波折的八十载春秋中勤奋耕耘,成果颇丰,著作达2000万字,留给中国文坛一座巨大的宝库。作为一代文学大师,梁实秋一生中撰写了《西雅图札记》等三十多本文集,小品文、杂文更是数不胜数,其中散文集《雅舍小品》为其代表作,以其特殊的艺术风格在20世纪40年代独树一帜,开拓了一片散文新天地。该散文集40年间共印30多版,创下中国现代散文著作发行的最高记录。老舍夫人在梁实秋辞世后,用14个字精辟地概括了他的一生:“生前著作无虚日,死后文章惠人间。”
他也是新月派名副其实的重要理论家、文学批评家,在新月书店连续出版了《浪漫的与古典的》和《文学的纪律》两本文学批评专著,还在《新月》月刊发表了数十篇文艺专论,其思想观点受到不少学者追捧。他的写作风格在新月派诗人中极具代表性,其作用也是无可取代的。
翻译莎士比亚全集的巨大工程几乎耗掉了他大半生岁月。原本他对莎士比亚的了解也甚为有限,只是在上学时读过几个剧本,但他自念翻译莎剧极有意义,遂制定一个翻译计划,准备每年译出两部,18年后中文莎翁全集即可问世,可谁知这漫长的过程竟延续了40载春秋。他以难以置信的毅力年复一年地工作着,特别是当开始一起参与翻译的闻一多、徐志摩等人纷纷放弃之后,他独任艰巨,默默地承担了全部任务。在工作进行到最艰难的时候,也只是轻轻叹谓“译事中的困难真是一言难尽”。1936年,商务印书馆开始出版梁译莎剧,直至1967年终于译完包括诗集在内的莎翁全部作品。晚年的梁实秋杂事缠身,又患有糖尿病和胆结石,身体健康明显恶化,因此对译完莎剧常有力不从心之感,甚至给女儿梁文蔷写信说:“我打算以余年完成这一工作,但是上天是否准许我,我自己也无把握,只有靠你们给我祷告了。”漫长的翻译过程是对梁实秋生命和意志的严峻考验,他顽强地经受住了。这一宏大工程竣工,煌煌四十卷莎翁全集,全部译文达300余万字。他这项历经半生的壮举重启了莎学东方之门,也被世人誉为给当代中国带来的最好的文化礼物。
1977年,他主编的《远东英汉大辞典》,是我国英语领域颇具代表性的权威工具书,享有极高的知名度和信誉度。
梁实秋在人生旅途上顽强地挺进,生命不歇,笔耕不辍。垂暮之年,他以惊人的毅力又完成了两项浩大的工程:编纂《英国文学史》和《英国文学选》。更为惊人的是,与此同时他还计划开始另一项更大的工程:用英文写《中国文学史》、编《中国文学选》。常年的伏案写作致使他痔疮出血染红了坐垫,他却全然不觉。“大凡天地生人,宜清勤自持,不可懒惰,若当得个懒字,便是懒汉,终无用处。”这是梁实秋给友人的赠言,却也是自己毕生的格言警句,勉励着他不停地创作。
三 重情重义思乡泪朴实无华真性情
他是文学大师,也是重情重义之士。他一生朋友众多,从学界到政界,从国内到国外,吴文藻、闻一多、季羡林等人都是他的挚友。他曾写道:“一旦真铸成了友谊,便会金石同坚,永不退转。”当代文学名家冰心女士更是对他欣赏有加,并称“梁实秋是我的一生知己”。1981年梁文蔷第一次回国,父亲让她给冰心捎句话“他没变”,这份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友谊,感人至深,众多弥足珍贵的友谊伴随了梁实秋一生。
虽然在国外生活过多年,但梁实秋骨子里绝对是一个有很深的中国文化情怀的人。他从美国回来立即抛开钢笔用起了毛笔,直到抗战结束后,才不得不又用起钢笔。对于子女教育,很是注重中国文化的传承,在家从不卖弄自己极好的英文,只说北京话。他天天走小路步行到校,从不坐车。在很多人眼里,他“洋派十足”,教书时,口操英语,却长袍马褂布底鞋,叠裆裤子还要扎腿带子。
梁实秋可谓是爱吃更爱品的美食大家,出国后,他时常念叨北京的小吃,后来有朋友从大陆带一些老北京的小吃给他,他尝后总是摇头叹气:“不一样,不一样!”在饭桌上说起一道菜肴就想起在北京时的地道做法,进而陷入惆怅的思乡之情,人不管流浪多远,对故乡感情是永远割不断的。在美国的时候,别人特地邀请他加入美国籍,梁实秋拒绝说:“我是中国人,我以是中国人为自豪。”
性情旷达、淡泊名利的梁实秋曾与诺贝尔奖失之交臂,当台湾准备将梁实秋推荐为诺贝尔奖获得者时,他说:“我不行,中国代表就给一个名额,台湾这么一个小地方代表不了中国,只有老舍行。”可是当时梁实秋还不知道相隔海峡的老舍已经去世了。晚年的梁实秋曾感叹自己一生中有四个遗憾:“一是有太多的书没有读;二是与许多鸿儒没有深交,转眼那些人已成为古人;三是亏欠那些帮助过他的人的情谊;四是陆放翁‘但悲不见九州同,现在也有同感’。”博览群书并撰写2000万字文章的文学大师,竟然说自己读书不够,这是何等的自谦,也正是这恬淡朴实的性情,一次又一次地将梁实秋推向文学巅峰。
1987年11月3日,梁秋实带着八十六年的“风风雨雨的幸福记忆”离开了,给世人留下了他一生铸就的文学瑰宝。他生前特意嘱咐葬礼时要穿长袍马褂,不要西装,并将他葬于高处,“为的是让他能够隔海遥望魂牵梦萦的故乡”。
好一个享誉盛名的文学大师,好一颗感天动地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