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在山东大学作家班的读书事将成三十年前之陈迹。前些日子有同学在“山大作家班师生群”里疾呼,作家班三十周岁时,务要作一啸聚,再现当年倜傥意气。帖甫贴出,便一群雀跃,连白首弥健的班主任王培元教授也发声支持。往事如烟,回想当年我“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般的求学经历,不禁感慨万端。
那是1988年8月初的一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一张泛黄的《沂河文艺》小报上看到了一则“山东大学将举办作家班”的消息。消息称:继武汉大学举办作家班后,山东大学也将举办作家班;据悉,该作家班由山东大学和山东省作家协会联合主办,拟于今年秋季开学;我市作家赵德发、姜自健将入山东大学深造云云……报纸是两个月前的,可就是这么一则过时的消息,却让我激动不已。我仿佛受到了某种启示,又仿佛看见了一线光明,又仿佛迎来了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当即决定去省城碰碰运气。于是第二天,我就揣上我写的一沓小说稿子,不顾一切地离家而去。我当时的那种激动心情,和当年革命志士奔赴延安绝无二致。
我就这样坐上了去济南的火车,反复琢磨小报上的信息,决定先去省作协探听下消息。因为我想既然山东大学和省作协联合办班,那省作协一定是把学生关的。我那是第一次去济南,在火车上,我就买了张济南市区旅游图,以济南火车站为坐标,一眼便看见山东大学了,可是“山东省作家协会”字样却遍寻不见。下午6点下火车后,我找了家旅馆住下,便筹划着明天的行动。第二天一早我就离开旅馆,打听准了就转了两路公交车,才找到省作协。作协一个张姓女士告诉我,作家班是省文学讲习所负责,须去燕翅山打听。文讲所在燕翅山上,张女士告诉我去燕翅山的路径,还在一张便笺纸上写下了“卢兰琪、刘强、孙震博”三个人的名字以方便我找人。已经出门了,张女士又跑出来提醒我说:“你可别耽搁了,今天是星期六,就上半天班,你去迟了他们就下班了。”于是我再次道了谢,小跑着离开省作协,之后公交车转公交车找上燕翅山来。隔了将近三十年的时光,当时燕翅山上的房舍情形早已模糊,只记得我见人就问,好一晌才找到文讲所。那是处简陋的平房,既没有院落,也没挂牌子,我就这样有些莽撞地敲开了门。那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是卢兰琪所长,高个子的大哥,定是刘强老师了,这是作协张女士给我简约描述过的,故一见面我就知道没找错人。两位老师听说我想来作家班读书,都有些愕然。其实这时已到下班时间了,那台落地电风扇已经关了,刘强老师又赶紧打开,啪啪拧到最高档,给我吹风凉快,卢老师则倒了杯水递给我。我又热又渴,见两位老师对我这么热诚,我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心里一热,差点流下泪来。两位老师听着我的讲述都有点感动。卢老师微笑着说,难得你这么执着,只是招生工作早已结束,并且马上要开学了……听此我有些失望,不觉默然。最后,卢所长和刘强老师商量,去山大找下孔老师,尽最大努力圆我读书梦。
就这样,这天下午刘强老师将我安排到附近一家旅馆住下,之后骑自行车去了山大。从燕翅山到山东大学,来回四十多里路,下午5时许,刘强老师才回到旅馆。刘老师一见了我就高兴地说:“成了!成了!我把你这情形一讲,孔老师好像也被你感动了,当即表态可以。不过你这种情况,只能算是进修……”我当时还弄不明白“进修”的意义,只是盲目高兴,就说,进修就进修吧,不管怎么说,是进大学读书了,而且是和作家们同堂聆听大学老师教诲,这是多么荣耀的事……这时离开学好像还有十几天的样子,我就这样来山大作家班读书了。
上面提到的孔老师,就是当时山东大学中文系主任孔范今教授。他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时问我:“你就是临沂的高守景?”我恭敬地回答:“是的,孔老师。”显然,孔老师对我这个“斜刺里杀出”的学生是有着特别的记忆的。在作家班读书的两年,给我们开课的都是山东大学一流的教授、学者,除了孔老师,还有吴开晋、张克礼、解洪祥、孔智光、马瑞芳、牛运清、张志甫、王培元、严蓉仙、高旭东、殷正林、路广正、李万鹏、谭好哲、盛玉麒、张冬梅、庞守英和李亚田等等老师。两年间,我们系统地学习了中国文学史、古代汉语、现代汉语、现代文学、训诂学、音韵学、民俗学、外国文学、电影文学、哲学概论、美学原理、比较文学概论、鲁迅与中西文化研究、新时期文学鉴赏、摄影技术、西方美术欣赏、当代影视艺术欣赏等二十多个科目的理论知识。毫无疑问,这对我和作家班的同学们来说,都是受益终生的。
文章发表于2022年6月8日《山东大学报》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