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本世纪初,我研究生即将毕业,面临职业选择之时,曾对家人说:“打死也不当大学老师!”为啥?因为我对于搞学问不自信。我上中学那会儿当过班干部,经常在班里讲话,本科毕业前曾去中学实习,当了一段时间的中学老师,因此对于讲课这个事,心里倒是不怵;但是我知道如果去大学里当老师,讲课讲得好很重要,搞学问搞得好更重要!可我在研究生阶段所打下的学术基础并不牢固,几乎就是一个科研“小白”,这如何能在高手林立的大学校园里安身立命?这考验太残酷,着实令我发怵!
但最终由于对威海这座城市的向往、对山大这所学校的热爱,我还是选择来到这里,开启了在大学里教书的生涯,一直到今天,已有二十二年了。现在回想这二十多年,确有弹指一挥间之感,但若细嚼慢品,工作中的那些酸甜苦辣咸,不仅让我这段人生有滋有味,也促我成长,助我成熟,让我现在有了一点谈感想、发感慨的资格。而我最大的感慨就是:在大学里,搞学问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的安身立命,还是对教学最强有力的支撑,“就道”之后才好“弘道”,“治学”治得好才能“教学”教得好。
记得开始从教的第一个学期,备课特别辛苦,一方面是万事开头难,但更因为我明白,揽了瓷器活,就得有金刚钻,而当时我这学术“小白”,才疏学浅,知识少,底子薄,哪有啥“金刚钻”?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勤补拙。于是在备课中,我每遇到一个小问题,就要大查资料,苦苦思考。结果每天往往是读着,查着,想着,写着,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半夜。还记得那个时候我特别喜欢周末,不是因为可以休息,而是因为周末不用上课,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备课中去。后来第一次期末考试结束,学生评教,我的分数很高,主任把我夸了一番,说我没有让他失望。但我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经过了这艰苦奋斗的第一个学期,我深深知道了什么叫作“打铁还需自身硬”!在教学的最初阶段,我或许还可以以勤补拙,但在日后的教学中,需要开更多的课程,每门课都需要精益求精,不断攀升,那时我还能只以备课的“勤”来“求精”,来“攀升”吗?因此我明白,要实现教学的“可持续发展”“高质量发展”,就必须把自己变成真正的“金刚钻”!于是,我决定考博,在更高层次的学位攻读中充实自己,提升自己。
考博也特别辛苦。那时候我刚结婚,每天除了备课、讲课、复习,还多了一些家务事,但是想把自己变成“金刚钻”的强烈愿望一直是我不断努力的强大动力,我常用鲁迅先生的名言自勉:“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只要愿意挤,总还是有的。”于是我拼命从工作和生活的“海绵”里“挤水”,把所有“挤”出来的“水”都用在了复习上。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经过大概三年左右的努力,终于圆了博士梦。
读博更加辛苦,但是“苦”中又多了许多“乐”,因为我很幸运地考到全国教学名师的名下,在他循循善诱的指导下,我逐步迈入学术的殿堂,开始真正意义上从事学术研究。读博的三年,我几乎每天都畅游在由竖排版繁体字所组成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料海洋中,不断地探索着、发掘着、思考着、阐释着,从最初的懵懂与谨慎,到逐渐有了一点学术自信,后来有五万字的长文被“人大复印报刊资料”全文转载,再后来就在本学科权威刊物发文,甚至还获得了省教育厅社科一等奖。三年读博期满,我写完了近四十万字的博士论文,是那年文学院所有博士论文中唯一的一篇校级优秀博士论文。
博士毕业后我继续给本科生上中国现代文学史课程,课程还是那门课程,课本还是那个课本,但是我对其中作家作品的理解已经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那些作家和我仿佛成了久识的老朋友,彼此知根知底,可以隔着时空交流;那些文学作品不再艰涩难懂,而是变得透明生动,其中所包蕴的思想内涵很容易便被解读出来。我上课时不再像以往那样只有技术层面的熟练,而是也可以在知识层面旁征博引,在思想层面深入浅出,厚积薄发。至此,我算尝到了“治学”给“教学”带来的甜头,这也让我更加坚信只有“就道”才能“弘道”,只有自己是“金刚钻”,才能干好这个“瓷器活”。
在博士毕业之后的近十年中,我的“治学”与“教学”形成了良性循环:一方面努力搞科研,发表论文三十余篇,其中近半数是CSSCI期刊论文,还获得十余项科研奖励;另一方面把科研成果运用于教学,营造了更好的课堂效果,获得了同学们更高的评价,去年还把我的全校通选课打造成了“通识教育类金课”。
这二十多年的教学历程,让我对古人的话有了更深的理解:“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师之为师,闻道在先,术业专攻,有所成,才好传道授业解惑;否则,往往就是知识的搬运工,很难做到深入浅出,活泼生动。同时我也深感学海无涯,我的“就道”之路需要不断延伸,“弘道”之术才能不断精进。
最后,我也愿以此感悟,与我的“同道之人”共勉!
文章发表于2024年8月28日《山东大学报》第2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