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34年8月,张雪岩到齐鲁大学任教时,创办了隶属于华北基督教农村事业促进会的科普杂志《田家半月刊》,他先后担任副总编、总编辑和社长。该杂志面向农村读者,力求改变农村落后面貌,影响深远。冯将军早有耳闻,他通过刘兰华的丈夫余心清与张雪岩相识,成为故友。齐鲁大学内迁成都后,《田家半月刊》编辑部也随校迁来,由张雪岩继续负责,坚持出版,增加了宣传抗日救亡的内容。张雪岩接受蒋介石邀请出任西南五省考察团顾问,借机进行了实地考察,发现了不少社会问题,便在《田家半月刊》上发表文章,对国民政府委婉地进行客观评论,并多次呼吁当局注重政治民主和普及科学,与冯将军创办的《抗到底》《抗战画刊》并肩战斗,也受到冯将军的高度赞扬。张雪岩利用《田家半月刊》,及时地把冯将军每天讲演的消息和内容提要都公之于众,造成轰动效应,保证了冯将军在成都任务的圆满完成。
冯将军在华西坝演讲完回到住处后不久,张雪岩便登门拜访,冯将军很高兴。因为张雪岩也听了冯将军的讲演,亲见了当时热烈的场面,所以首先向冯将军祝贺:“先生演讲非常成功,场面太感动人了!”冯将军很惋惜地说:“可惜!没有人做记录,我又没讲稿。”“不!有记录。”张雪岩露出得意的笑容:“当场我就叫我的学生详细地做了笔记,并已整理好了,特来请先生过目。”他随即递上厚厚的一叠笺纸,冯将军接过稿子,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他一边读一边露出满意的神情说:“好!好!太好了!这才是我冯某的演讲嘛!”(他是针对国民党官方报纸刊登过对他的讲演词歪曲删改说的)他连声拍案叫好,接着便问:“此人呢?在哪里?”张雪岩从容地回答:“我已带他来拜见先生,正在外客厅候教。”冯将军便叫人立刻去请。冯将军抬头时,一位气宇轩昂的英俊青年已站到面前,张教授介绍说:“这就是我的学生孙成武。”当孙成武向冯将军鞠躬时,将军的一只大手已经伸过来紧握住他的手,笑容满面地说:“坐!坐!坐下谈。”原来,张教授出于报刊编辑的本能,特嘱咐孙成武认真听、详细记录冯将军生动精彩的即席演讲,准备刊出。孙成武虽未学过“速记法”,但他才思敏捷过人,反应能力快,文字组织能力很强。他不仅记录不走样,而且文笔流畅,把将军讲演的语气感情都呈现出来了。冯将军对此非常满意,当即决定把孙成武留在身边,陪同自己巡视川南各县,从事抗战宣传和救国募捐活动。孙成武感到事出突然,有些迟疑,婉言辞谢说:“将军,我于本期应届毕业,可否等学业结束后,再陪将军怎样?”张教授当场解难道:“不要紧,这事由我来办!我向刘世传校长替你请假,你就放心陪同冯将军去好了。”从此孙成武便与冯将军食则同席,出则同车,不离左右,协助冯将军去完成各项抗战大业。
1939年5月3至4日,日寇飞机对重庆实行大轰炸,“文协”驻地成了废墟,所幸无人伤亡,在得到冯将军的全力帮助方才度过难关。冯将军还支持“文协”顶住当局压力,举办“鲁迅先生逝世纪念会”。开会那天,冯玉祥、周恩来、郭沫若、沈钧儒、老舍先生等七人组成大会主席团,大会主席冯将军致开幕词,他颂扬了鲁迅先生向恶势力作斗争的硬骨头革命精神。纪念大会开得热烈成功。会后,老舍先生代表“文协”主持了聚餐晚会,周恩来、沈钧儒等名人应邀出席并作演讲;次日晚“文协”又在中苏文化协会的会议室举行“鲁迅纪念晚会”,老舍先生作主旨发言。至此,由于冯将军和老舍先生的共同努力,鲁迅先生逝世四周年的系列纪念活动得以圆满举办。
1942年10月,国民党反动派的反共气焰更嚣张了,由于配合周恩来等中国共产党人坚持抗战的爱国进步活动,冯将军被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称作“中共的尾巴”,处境越来越困难,不但受到国民党特务的监视,当局还对他封锁一切军事消息,扣发他的广播稿,逮捕了他的参谋、中共党员周茂藩(李养初),同时停发或降低冯将军办事处工作人员的生活供应,迫使他萌生过奔赴延安跟共产党一同抗日的念头,愤而登上重庆西北的缙云山,致使鲁迅先生逝世六周年的纪念会未能按计划举行。
1945年8月抗战胜利后,“文协”为筹备纪念鲁迅先生逝世九周年大会做了充分的准备,中国共产党人仍然充当主要推动力量,“文协”决定请冯玉祥、邵力子、周恩来、郭沫若、柳亚子等名人,以及美、苏友人出席。10月19日,纪念大会如期举行,老舍、叶圣陶、冯雪峰、胡风等文学艺术界、教育界名人500余人参会,冯将军应邀首先在大会上讲演,老舍先生朗读了鲁迅先生的作品,鼓舞了大家庆祝抗战胜利后重建美好新家园的信心,博得全场热烈掌声。会后周恩来与冯玉祥、老舍、叶圣陶、冯雪峰、郭沫若、邵力子、柳亚子、胡风合影,留下珍贵的瞬间。
那个时期,在冯将军与老舍先生配合下,营救了不少被国民党当局及特务机关无理扣押、逮捕和监禁的“文协”会员和其他进步作家。
1945年7月,冯将军因多年到各地演讲、召开义卖募捐会,劳苦太过,乏力不适,逐渐出现间歇性发烧,且日渐加重。他认为又是发疟疾了,就吃治疗疟疾的特效药奎宁,一吃再吃,都不见丝毫效力,越吃热度越高,脸色腊黄,病情危重,蒋介石和张学良等人都来探望,他们两人都曾请中央医院内科主任高学勤博士看过病,知其医术高超,便都建议冯将军去找高博士诊治。果然,高博士很快就给冯将军排除了疟疾病,确诊为“回归热”。因为战乱时期各地卫生条件不好,人员拥挤,虱子也很多;冯将军到处演讲留宿,无法及时洗澡换衣,被虱子叮咬而传染上回归热。在流亡人群中,当时此病高发,在高级官员中冯将军算是独一无二了。
正好,中央医院有治疗回归热的特效药,高学勤当即给冯将军静脉注射了一针,两周后又打了一针。病好以后,冯将军由此结识了高学勤这位齐鲁大学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作朋友。高学勤叮咛他:这种病对人体伤害很大,好了以后也需要休养8—10个月才能使身体复原。可是冯将军等不了,休息不久就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
原来,高学勤博士是安徽省蚌埠市人,也是冯将军的老乡。齐大医学院毕业后,曾在南京市中医院、市医院和传染病医院从事临床工作,诊疗经验丰富,是著名的血液病、传染病专家。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后,他辗转流落到贵州,任贵阳医学院教授。1943年他应邀到陪都重庆,出任国民政府中央医院内科主任,兼任内迁至渝的湘雅医学院内科学教授。抗战胜利后,他早已不满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和打内战的作为,拒绝跟随国民党败走台湾,于1950年又回到母校齐鲁大学医学院任内科学教授和齐鲁医院内科主任。
1946年3月,老舍和曹禺应美国国务院的邀请赴美国讲学,老舍才与冯将军暂时告别。老舍在重庆的这几年中,除随同冯将军外出讲演、从事募捐救国活动和主持“文协”工作外,几乎都寄居在陈家桥冯公馆内进行写作与接待文艺界、教育界进步人士和朋友,两人因交往密切而缔结深厚友谊。
由于冯将军坚决反对国民党反动派打内战的政策,蒋介石对其亲近中国共产党、靠拢人民的言行更加不满,派特务监视其行踪,限制其行动自由,令冯将军万分反感,想找机会离开蒋介石。出于反对美国援蒋打内战和摆脱控制的目的,冯将军被迫提出赴美的建议,此举正合蒋介石心意。为把冯将军支走,防止他阻碍自己打内战,蒋介石便顺水推舟授予冯将军“水利考察专使”的美名,于1946年9月送冯将军妻女和水利专家一行8人到了美国旧金山。
冯将军在船上获知老舍在纽约,甚为高兴。及至冯将军到纽约,老舍早已得信,买了鲜果前来看望冯将军,两位老友异国重逢,倍感亲切。老舍带领冯将军一行到一中餐馆共进晚餐算作接风,两人在宾馆晤谈到深夜。冯将军一年后在美国出版的《我所认识的蒋介石》一书中,仍念念不忘与老舍先生的友谊,及其老舍在“文协”工作中的巨大功绩。
还值得一提的是:冯将军多年的好友陈崇寿博士及其夫人王敏仪当时也在美国逗留,两家异国重逢,“他乡遇故知”,格外激动。
冯将军到美国后,把治理水害视为大事,与陪同去的水利专家认真考察美国水利工作,将其先进的管理理念和措施、治理水害的经验和教训,汇集了许多重要资料,以便回国建设新家园时参考。同时,冯将军拜访了许多有影响力的美国人士,呼吁美国政府停止援助蒋介石打内战。面对内战不断升级,冯将军于1947年5月26日在旧金山《世界时报》上发表“告全国同胞书”,严厉谴责国民政府的独裁统治,强烈要求立即停止内战,组成民主联合政府;11月9日,冯将军在纽约组成了“旅美中国和平民主联盟”,亲任主席。他四处演说,揭露国民政府统治的黑暗,痛斥美国当局援蒋打内战的不道德行为。在明尼苏达州,他半个月就演讲了27次,其爱国忧民之心可昭日月。
1948年1月1日,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在香港成立,冯将军被推举为常务委员,兼政治委员会主席,同月即被国民党开除了党籍。4月冯将军出任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驻美国代表,名正言顺地发起组织了“民革”驻美国分会筹备委员会。
当时,美国政府内有一些人企图收买冯将军,让他反蒋也反共,参与其分裂中国的阴谋。冯将军大义凛然地痛斥了这种无耻行径,坚定地表示了拥护中国共产党成立“民主联合政府”的主张。
冯将军在美国的进步爱国活动,引起蒋介石的极度恐慌,宣布撤销冯玉祥“水利考察专使”头衔,停发旅费津贴,吊销护照,强令退役,勒令其回国,并派出特务跟踪,伺机图谋不轨。
1948年7月,冯将军应中共中央邀请,参加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的筹备工作。9月1日,冯玉祥乘苏联的海轮回国,不料国民党特务在海轮上安放炸弹爆炸起火,冯玉祥与女儿冯晓达不幸遇难。
冯将军与老舍先生在抗日救国的岁月里相识相聚,在极端艰难的战乱时期并肩战斗,生死与共,在异国他乡重逢又永诀,贯穿着他们两位文武名人交往和友谊的是一根熠熠生辉的红线——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情怀。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