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习近平总书记给《文史哲》编辑部全体编辑人员的回信,2021年5月9日注定成为《文史哲》新的历史起点。有网友赞誉,《文史哲》可谓“天下第一刊”!《文史哲》编辑部甚至成了“网红打卡地”。作为一份人文学术期刊,《文史哲》创刊70年来,之于共和国人文学术的繁荣与发展所做的主要工作,主要是承担和行使了如下职责:传统学术向共和国学术转轨的积极推动者;研究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的先行者;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话语体系的助推者。也许,这也正是总书记回信的内在根由吧。
下面,我将从不同侧面来讲述《文史哲》编辑部的故事,力图给大家呈现一本几乎与共和国同龄、历经七十年风雨沧桑的人文学术期刊的鲜活的生命样态。
历史学家杨向奎与“同人期刊初长成”
1951年春的一个夜晚,在青岛市龙口路40号山东大学校长华岗的家里,副校长陆侃如、历史系主任杨向奎、教师赵纪彬、孙思白等人随意地聊着天。说起《山大生活》这份四开小报,大家都认为应该办一本大型学术刊物。随后他们联系了历史系的童书业、赵俪生,文学系的冯沅君、萧涤非、孙昌熙等人,得到大家的一致支持。
1951年5月,《文史哲》诞生在位于青岛的山东大学文学馆二楼西角的一间办公室里。华岗任社长,杨向奎任主编,文、史两系骨干教师如陆侃如、冯沅君、高亨、萧涤非、童书业、王仲荦、张维华、黄云眉、郑鹤声、赵俪生等著名学者组成最初的编委。
这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大批民国时期的刊物随着政权的更迭纷纷停刊、新意识形态亟待在学术领域贯彻的新形势下,全国高等学校创办的第一本文科学报。
开初,《文史哲》杂志在性质上是为便利于进行学术交流而自主办刊的同人杂志,不设专职人员,由文史两系的教师兼任编辑。第一期《文史哲》杂志出版后,因为没有刊号,无法通过邮局或新华书店发行,编辑部只好采用最原始的办法,给全国各大学的朋友们寄杂志,请他们代售。主编杨向奎后来回忆,这种办法“连累”了许多朋友,他们只能自己拿钱买下杂志。首任社长华岗与《文史哲》创刊伊始,首任社长华岗是著名的无产阶级革命家、马克思主义史学家,同时也是当时的山东大学校长。
《文史哲》杂志自创刊起始,就呈现出主动引领学术潮流、激发学术争论的旨趣。华岗规定,《文史哲》杂志每期尽可能推出一个新作者,每期至少要有一篇论述现实的文章。主政华东的陈毅也对之赞赏有加:“山东大学创办《文史哲》是开风气之先,继续办下去,一定可以引起全国各大学的重视。”一大批著名学者正是在《文史哲》杂志刊发了他们的处女作、成名作或代表作,如李泽厚、庞朴、李希凡等。伴随着新中国成长起来的著名学者大都在《文史哲》杂志上发表过文章,《文史哲》杂志也为此而驰誉学界,广受称道,在数代读者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两个小人物”与“红学”大讨论1954年《文史哲》第9期刊发了刚从山东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李希凡、蓝翎的《关于〈红楼梦简论>及其他》。在这篇文章中,李希凡将马克思主义方法引入红学研究,批判了俞平伯当年3月发表在北京《新建设》杂志上的《红楼梦简论》。他认为俞平伯“未能从现实主义的原则去探讨《红楼梦》鲜明的反封建倾向”,“离开了现实主义的批评原则,离开了明确的阶级观点”。
李希凡和蓝翎起初写信给《文艺报》,被置之不理。随后,他们写信给母校山东大学的老师,终于获得了支持,《文史哲》刊发了他们的作品。
此文被毛泽东看到,被认为是“三十多年以来向所谓《红楼梦》研究权威作家的错误观的第一次认真地开火”。此后,学术界掀起了轰轰烈烈的“《红楼梦》研究”大讨论。也是从此时开始,有了毛泽东的关注,《文史哲》的发展步入历史新起点。
订户70万——1973年二次复刊的故事
1973年仅有1期《文史哲》,也称“复刊号”。这一年,不仅《文史哲》复刊,更为重要的是中央领导在李希凡写的一篇《人民日报》“内参”上,作了山东大学在济南恢复1970年以前建制的批示。根据省革委政治部决定,济南市邮局将《文史哲》发行工作作为一项大事来抓,征订单上特地印上《文史哲》复刊号的重要目录与作者。汇总全国各地邮局的征订数字,直线上升,很快就达70万份。
复刊号问世以后,社会各界反应良好,刊物很受读者欢迎。就《文史哲》本身而言,这一期内容,除了以批孔为重点,《红楼梦》研究为次重点,还尽量弱化了时事政治。这一期只发三篇时政文章,一篇为批林,两篇为学习“十大”文件。这三篇约占刊物篇幅的十分之一,在当年学报中算是很少的了。
千里之外的的“义务审读”和“编外校友”
校对工作常被人当成雕虫小技,学者们也大都不肯低就去做。但差错率高已经成为图书出版的多发病,因此有所谓“无错不成书”之说。一份好的杂志,如果差错率高,同样会让读者不堪卒读,最后变成文化垃圾。高校人文社科学报具有很强的专业性和学术性,要求校对者具备很宽的知识面,甚至是文、史、哲的通才,因此校对要求尤为严格。
在《文史哲》的办刊历史上,一位名叫李易简的热心读者为《文史哲》的校对做了很多工作。李易简先生在文科学报的多年校对为他打下了丰厚的文科知识基础,使他校对起来,如鱼得水,如车得路。他左眼盯住原稿,右眼瞄准清样;左手按住原文,右手改正差错。他的一副火眼金睛,就像探雷器,一个个“地雷”无一不被发现;又像扫描仪,一眼扫去,错字会自动跳出来,无一漏网之鱼。
他就这样执着地追求着,为校对工作默默奉献着。直到2002年5月,李易简先生逝世。从1984年到2001年,李易简先生对《文史哲》的校对工作,一期不落,勘误表已经集稿盈尺,成为《文史哲》的宝贵精神财富。为此,李易简先生甚至被誉为“山东大学的编外校友”。《文史哲》为拥有这样一位义务审读员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国际版的创办:从武侠到“洋夫子”
为了呼应中国文化“走出去”的大趋势,2014年起,《文史哲》编辑部开始与具有330多年历史的荷兰博睿学术出版社合作,在海外发行《文史哲》英文版。《文史哲》英文版基本延续了《文史哲》杂志既重视学术积淀又重视学术思辨的风格,但又不是《文史哲》中文版的简单转译,而是要借助《文史哲》杂志的品牌和积累,以专题的形式,向海外学界介绍新世纪以来中国人文学术领域的最新研究成果。《文史哲》国际版于2018年被全球规模最大的摘要和引文数据库——美国斯高帕斯数据库收录;2019年,又被收录于欧洲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索引。
山东大学《文史哲》国际版执行副主编是孟巍隆(Benjamin Hammer)。孟巍隆在美国旧金山长大,自幼却对中国功夫有着别样的痴迷。孟巍隆上初中时,他听中国人说汉语,便觉得十分有趣,于是主动去和中国学生交朋友学习汉语。高中时,学校里没有汉语课,他便跑到社区的成人夜校里学。大学时期,学习国际关系专业的他毫不犹豫将中文当做第二外语。当别的同学学习中文只是为了应付考试,他却痴迷上了汉语,不停地练习汉语发音、学习汉字笔画,不仅写简体字,还写繁体字。
在一次接受采访时,孟巍隆谈起他在国际版工作中发生的趣事儿:《文史哲》对专业知识要求高,也给翻译增加了难度。例如,中国古代官僚制度是个非常庞杂琐碎的体系,有很多官位等级、官职名称。汉朝有个官职叫作“光禄大夫”,海外翻译员由于只了解大夫这个职位,翻译成了“姓光名禄的大夫”,幸亏被我们的编辑发现纠正。他深情表白:“接触古代汉语和中国传统文化已有二十多年,我仍感到学而不厌,愿意为此皓首穷经。”
故事讲到这里,不知在大家的脑海里,是否形成了之于《文史哲》的大致形象?著名美学专家、前任主编陈炎如此概括《文史哲》的风格和特色:“理通儒释道,学贯文史哲。”史学理论名家、现任主编王学典则如此表达:“非文非史非哲,亦文亦史亦哲。”这两种表达的共通之处,都是以强烈的问题意识,打破学科界限。换言之,以问题凝练和统领学科,超越学科界限,实现融合发展。这其实就是现在所倡导的“新文科”的发展方向之一。“昌明传统学术,锻铸人文新知,植根汉语世界,融入全球文明”,既是《文史哲》的办刊宗旨,也是它永恒的使命。
注:原文刊载于《山东大学报》2022年第一期第03版